第537章 我們一無所有

「預知到了劍聖的危機？」

醉醺醺的袁罡聽到這句話，眉頭微微皺起。

「嗯。」林七夜點了點頭，「我們想要知道，在迷霧中自由行走的方法。」

「胡鬧。」

袁罡一拍桌子，「你們連特殊小隊都不是，就想著去迷霧中救人？你們不要命了？」

「我們確實不是特殊小隊。」林七夜平靜的說道，「但是，如果因為怕死，就連自己老師的性命都可以熟視無睹……就算當了特殊小隊，又怎麼樣？

袁教官你也說了，當精神力修到一層層次之後，心境才是決定能否突破的重要因素，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的話，等我們到了那個境界，就再也無法前進了。」

袁罡盯著他的眼睛，「到了那個境界？你知道那個境界有多高嗎？整個大夏一百年來，只有幾個人觸摸到那層門檻？為了那虛無縹緲的一線可能，你們就可以在現在賭上性命嗎？」

「可以。」

林七夜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讓。

兩人對視許久之後，林七夜笑了起來。

「袁教官，可能，你對我們這支隊伍還不了解，那就讓我再給你重新介紹一下……」

林七夜伸出手，順著座位的順序，一個個的指了過去。

「百里胖胖，原百里集團制定繼承人，百里家棄子，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，然後復生；

曹淵，年幼時禁墟暴走，屠了自家滿門，從小就被當作災厄成長，蹲過監獄，當過和尚，孑然一身；

迦藍，從棺材裡挖出來的不朽之女，她的一切親人，朋友，過往都被埋葬在了時間長河之中；

安卿魚，經歷過滄南大劫，被守夜人通緝，在下水道獨自解剖『神秘』一年，常年與屍體為伴；

沈青竹，原006小隊准隊員，卧底【信徒】兩年，歷經磨難，憑一己之力摧毀了【信徒】，手刃囈語，現在回歸守夜人；

江洱，原008小隊隊員，親眼目睹了008小隊的覆滅，香消玉殞，只能靠大腦產生的磁場存活在這個世界……」

他伸出手，指向了自己。

「我，林七夜，原滄南市136小隊隊員，我的故鄉，親人，朋友全部被【濕婆怨】抹殺，在一場奇蹟中生活了十年，隨後一切都煙消雲散……

告訴我，袁教官，你聽出了什麼？」

袁罡陷入了沉默。

「我們，都是經歷過世間絕望的人，我們從屍山血海中走來，我們孑然一身，我們了無牽掛……

除了彼此，我們一無所有。

當不當特殊小隊，有沒有功勛，有沒有編號，其實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，但如果有人要對我們中的任何一個出手，那他就要做好跟我們玩命的準備。

劍聖，不僅是大夏的劍聖，也是我們小隊的老師，前輩，朋友。

我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。

無論我們能否走出迷霧，無論我們能否追上他，無論我們能否幫到他些什麼……至少，我們要試一試。

我已經後悔過一次，

這一次，我不會讓遺憾再度發生。」

在座的其他幾位隊員，同時點頭，眼眸之中滿是堅定。

林七夜說的沒錯，成也好，敗也好，無論如何他們都要試一試……讓他們坐等著劍聖去送死，他們做不到。

袁罡的目光掃過他們，那張嚴肅而死板的面孔，微微有些動容。

他沒有想到，林七夜他們居然能為了劍聖，不惜賭上自己的前途與生命，去迷霧之外冒險。

這份膽識與魄力，讓袁罡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些年輕人。

他嘆了口氣，「就算你們這麼說……沒有辦法的事情，就是沒有辦法。

上一支能夠在迷霧中自由行走的小隊，還是【藍雨】，但是他們早就覆滅了，而庇佑他們在迷霧中行走的禁物又被高層收了回去，除非你們直接說服葉司令，否則你們是不可能進入迷霧的。」

聽到這番話，林七夜等人眼眸中的光亮逐漸暗淡了下去。

葉梵，是不可能把這些東西給他的。

難道……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？

袁罡見眾人的情緒如此低靡，無奈的搖了搖頭，「你們有這份心，就已經很不錯了，正如你們所說，你們已經嘗試過了不是嗎？

接下來你們要做的，就是什麼也不要想，回去好好地睡一覺，明天早上來與我們小隊的對抗，如果你們贏了，就能正式成為第五支特殊小隊了。

看在你們都是我的學員的份上，我給你們透露一點明天對抗的信息吧。」

袁罡見眾人依然興緻怏怏，嘴角微微抽搐，但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，他還是只能繼續說下去：

「明天的對抗，是奪旗戰，地點在上京市郊區一個很大的試煉場，將棋子插在指定地點之後，就會自動開始積分，如果旗子被對方勢力拔下，那積分也會隨之停止，場上一共有六處插旗點，哪支隊伍插旗得到的積分率先集滿，哪支隊伍就獲勝。

不過我要提醒你們，因為場地巨大，奪旗戰的耗時會很久，而且會很累，這是一場考驗實力，智力與耐力的對抗，對抗時間為48小時，期間允許兩隊成員相互攻擊，只要不傷及性命，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……」

喧鬧繁華的小吃街上，袁罡耐心的為林七夜等人講解著明天的對抗規則，而林七夜等人，卻只是低著頭，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
……

上京市，006小隊駐地。

隊長辦公室。

躺在躺椅上的紹平歌緩緩坐起，張嘴打了個哈欠，嘀咕了一聲：

「這老袁，嘴上說著不給他們放水，居然還偷偷給他們透題……哼，又讓我抓到把柄了吧？」

他揉了揉太陽穴，站起身，走到那摞滿文件的辦公桌前，隨手翻了幾下。

他在守夜人中的職位，不僅是上京市小隊的隊長，同時也是守夜人綜合人事部的部長，掌管駐守大夏的所有守夜人小隊的人員調配，是守夜人的高層之一。

他隨意的在幾份文件上籤了名，就將筆丟到一邊，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夜色，

許久之後，他長嘆了一口氣：

「這群小傢伙……倒是有點意思。」

和袁罡喝完酒之後，林七夜等人便回到了酒店，各自回屋休息。

即便喝酒的時候，袁罡一再的跟他們做思想工作，但幾人到底聽進去多少，只有他們自己清楚。

林七夜洗完澡，關掉了所有的燈，躺在床上，看著床頭放著的那封信與木筷，怔怔出神。

當晚，林七夜一夜無眠。

第二天一早，

林七夜便從床上爬起，洗漱完畢之後，便和其他人一起坐上了前往上京市小隊駐地的車。

雖然昨天袁罡已經偷偷告知了他們對抗的方式與地點，但還是需要去一趟006小隊的駐地，一方面是為了禮貌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公平起見，兩支隊伍要一同坐車前往對抗場地。

上京市的守夜人小隊，從規章和制度上，要比其他小隊嚴格的多。

早上的上京市堵車十分嚴重，再加上林七夜等人入住的酒店與駐地的距離也很遠，從這裡過去大概還要很長一段時間，好在安卿魚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，所以提前了半個小時出發。

平穩安靜的車廂中，林七夜緩緩閉上了雙眼。

……

諸神精神病院。

「早上好，尊敬的院長。」

院子中，穿著護工服，披著大衣戴著禮帽，正在認真掃地的黑瞳見到林七夜，恭敬地彎腰行禮。

林七夜看向他，嗯了一聲。

看起來，黑瞳在病院中和其他護工相處的很不錯，至少從外表上看起來是如此。

林七夜向前走了兩步，像是想到了什麼，又退了回來。

「黑瞳，你看看我身上的東西，能預知到什麼嗎？」

黑瞳一怔，無奈的笑了笑，「院長，您是不是忘了，我只能預知物體的未來，您在病院中的本身就不是實體，身上的這些東西也不屬於物質的範疇，所以我是看不到您的未來的。

除非您放我出去，我可以幫您預知物體的未來。」

林七夜嘆了口氣，「算了，你繼續忙吧。」

黑瞳本身的境界是「無量」，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將其在現實世界召喚出來，想要用上對方預知的力量，還只能等自己突破到「無量」才行。

「達納都斯，今天要留下一起吃午飯嗎？」

林七夜走了幾步，倪克斯便微笑著從對面走了過來，開口問道。

林七夜苦笑道：「母親，真是不巧，今天我還有一場對抗……」

「噢，這可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。」

倪克眼神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失落，很快就消失無蹤，她對著林七夜笑了笑，然後繼續向院子走去。

林七夜從廚房又拿了一瓶米酒，兩盞酒碗，猶豫片刻之後，還是將其放了回去。

他走到二樓的四號病房門口，輕輕敲了兩下門，推門而入。

和往常一樣，林七夜走到那尊古猿的面前坐下，而對方對他的到來還是沒有絲毫的反應。

林七夜看著古猿許久，緩緩開口：「猴哥，今天，我可能沒有時間給你講故事了……

我說幾句話，就該走了。」

古猿盤膝而坐，雙手合十，眼帘低垂，一動不動。

林七夜對此毫不意外，他沉默片刻之後，說道：「猴哥，你有沒有經歷過，重要的人即將死在你的面前，但自己卻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？」

話音落下的瞬間，古猿周身的佛光一顫，像是有顆石子落進了死寂的池塘，盪出一道漣漪……

林七夜愣在了原地。

在剛剛的那一瞬間，他感覺到有一股凶煞的氣息撲面而來，雖然只有一瞬，但是其中蘊藏的怨恨與滔天的殺意，還是讓他的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了一下。

可緊接著，這股氣息就徹底消失無蹤。

林七夜錯愕的看著眼前毫無動靜的古猿，溫和而神聖的佛光籠罩著他的身體，彷彿剛剛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。

林七夜搖了搖頭，繼續自顧自的說道：「我有過，這種經歷……

我親眼看著，他死在我的懷裡，他的呼吸一點點的消失，他的身體慢慢的冰冷，雨水混著他的血與淚流淌進土壤之中……直到最後一刻，他還在笑著問我……他帥不帥。

你說，他是不是很奇怪？」

籠罩在古猿周身的佛光，再度劇烈的擾動起來。

袈裟之下的身軀開始輕微的顫抖，那低垂的眼帘之下，古猿的雙眸微微收縮，像是在回憶著什麼。

「雖然我和他的接觸不算多，但我能感覺到，他啊，平時是個很不靠譜的人，喜歡抽煙，喜歡耍帥，明明自己實力很弱，還喜歡逞英雄……

但，

當他靠譜起來的時候，

真的很帥。」

古猿周身的佛光越發的璀璨，像是在奮力的壓制著什麼，他周身的袈裟邊緣輕輕飄起，合十的雙手手背，爆出一根又一根的青筋。

他的眉頭緊緊皺起。

「當年的我，太弱了，沒有能夠救下他……那種愧疚，悲傷，與憤怒，現在我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。

我以為兩年過去了，我已經有所成長，可以獨當一面，可以有實力保護我所珍視的人……

可為什麼，

一切好像又都沒有變？

我還是那麼的弱小，無法去救下珍視的人，甚至這一次，我連他的面都見不到……

老趙，姨媽，現在又是劍聖……

難道我永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所珍視的人，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我？

難道，

這真的是天命嗎？」

轟—-！！

一股強橫的威壓從古猿的身上爆出，坐在他對面的林七夜被瞬間彈飛，猛地後退了數步才勉強穩住身形。

暴怒的狂風卷攜著殘破的佛光，席捲了整個病房，奔涌而出，整棟病院都微微顫抖了起來。

「什麼情況？！！」李毅飛驚慌的房中跑出。

「是四號房的那個瘋猴子！」倪克斯眉頭一皺。

一黑一藍兩道身影飛快的騰空而起，向著二樓衝來，一個抱著豎琴的身影緊隨其後。

就在他們即將沖入房間的瞬間，林七夜伸手攔住了他們。

「不要……」林七夜凝視著那道身影，對著他們搖了搖頭。

狂風之中，古猿身上的袈裟無風自動，獵獵作響，暗金色的光芒從那雙眼眸中綻放，彷彿兩團熾熱的火焰，在眼眶中熊熊燃燒！

他合十的雙手鬆開，然後緊緊攥起。

一道道裂痕在他身上的袈裟上爆開！

晃動的佛光之中，那道披著殘破袈裟的身影站起，暗金色的猴毛散發著淡淡的光暈，他邁著腳步，向著林七夜一步步的走來……

那雙璀璨的眼眸緊緊注視著林七夜，

他張開嘴，沙啞說道：「去他娘的天命！！